美联储原副主席：降息很有必要 否则美国可能会面临衰退

本期策划为《经济大家说》第072期

本期嘉宾｜唐纳德·康恩，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原副主席

文 | 祝玉婷

编辑 | 刘鹏

美联储降息已箭在弦上。

9月17日至18日，美联储将举办议息会议，市场普遍预计届时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将下调利率，将利率从目前的5.25%-5.5%区间下调25个基点。

这也意味着，美联储即将终结自2022年以来的加息周期，在抑制通胀和缓解经济衰退之间重新寻找平衡。

美联储历史转向前夕，腾讯财经《经济大家说》对话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原副主席Donald Kohn（唐纳德·康恩）。康恩曾于2002—2010年任美联储理事会理事、副主席。他还曾被英国政府任命为英格兰银行金融政策委员会委员。其主要研究方向为货币政策、金融监管和宏观经济运行。

康恩认为，美联储无疑即将启动货币政策的转变，从一段时间以来的限制性政策，转向像许多其他央行一样的宽松政策。

“我们可以通过美国通胀、产出和劳动力市场的发展情况来理解政策转变。”他进一步分析，过去几年，美国的通胀率已经下降了不少，尽管还没有达到美联储设定的2%的目标，但劳动力市场已经大幅恢复平衡。

他表示，美国已经走出2021-2022年劳动力市场极度紧张的情况，现在已经大致平衡。美国的失业率有所上升，职位空缺数量急剧下降，雇主竞聘工人的难度大大降低，工资涨幅有所下降。劳动力市场处于平衡状态，通胀预期保持在美联储2%的目标附近。

“因此，我认为一个非常可信的预测是，尽管通胀率仍高于目标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将继续缓慢下降，与此同时，劳动力市场保持平衡和预期稳定，因此，美联储更有信心实现其目标。”

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近期的杰克逊霍尔会议上表示，对美国的通胀有信心，担心劳动力市场的疲软问题，这是美国方面主要关注的风险。

“因此，我们需要取消货币政策中的一些限制，使其更加中性。”康恩表示，美国正在转向更宽松的货币政策，以巩固美联储已经实现的软着陆。

此外，在对话环节，康恩也针对9月降息幅度进行评估，他明确提出降息25个基点或50个基点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开始”这个动作，以及议息会议上传递的未来货币政策规划。

另一方面，康恩认为降息是有必要的，他表示如果美联储在经济放缓和劳动力市场疲软的情况下仍不降息，美国可能会面临衰退。

康恩还进一步预测了美国的通胀水平，他认为未来将继续下降，不断接近2%的目标。“所以，我不太担心通货膨胀会超过一年前的目标，实际上，我们似乎正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提及美国的高债务问题，康恩认为必须非常认真地对待，因为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严重问题。

他认为要解决问题必须双管齐下：一方面减少政府支出，另一方面增加税收。

以下为部分对话摘选内容：

一次降息25个点或50个点不重要 “开始”降息比较重要

提问：市场普遍认为美联储将于9月开启降息，可能是25个基点或50个基点，您判断是多大的幅度？

康恩：首先，我认为有必要降低利率，不管是25个基点还是50个基点，我想都至少要下降一点。

现在通货膨胀正在下降，所以我不认为有必要将政策保持在如此严格的限制性水平。

一次议息会议是降息25个基点还是50个基点，我并不知道。但我认为重要的是美联储开始降息了，并且在讨论持续下调，给到了市场预期。

预计通胀率将继续下降 正朝着正确方向发展

提问：我们知道美联储前一轮的激进加息是为了对抗高通胀，目前通胀水平如何？

康恩：首先，我认为我们正朝着积极的方向在发展。通货膨胀率虽然已经显著下降，但还未达到美联储设定的2%的目标，目前的测量值低于3%，并且仍在持续下降。

这种下降趋势部分是由于劳动力市场的变化。在新冠疫情初期，由于供应链中断和劳动力参与率的下降，尤其是老年人因担心疫情而退出劳动市场，导致了价格上涨。但现在，随着疫情影响的减弱，这些供应链问题已经得到缓解，价格也随之下降。

尽管如此，劳动力市场仍然紧张，需求在宽松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推动下超过了供给。然而，随着财政政策的收紧，赤字减少，其对经济增长的刺激作用减弱。

目前，财政政策对增长和货币政策的推动作用不如以前，例如，利率已经从接近零的水平上升到了0.5%。

我认为，货币政策的收紧有助于抑制需求，使劳动力市场达到大致平衡。失业率略有上升，但保持在可持续的水平。此外，企业对劳动力的强劲需求已经减弱，高空缺需求也在减少，表明劳动力市场正在趋向平衡。

在这种情况下，通胀预期保持稳定，非常接近联邦政府设定的2%的目标。

因此，我合理预测通货膨胀率将继续下降，接近2%的目标。

所以，我不太担心通货膨胀会超过一年前的目标，实际上，我们似乎正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如果不降息，美国可能面临经济衰退风险

提问：有人认为美国可能正在经历温和衰退，对此您怎么看？

康恩：我不同意这种看法，实际上我认为美国的情况是最好的。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通货膨胀率下降到2%，同时美国经济还会继续增长，只是增速会比之前慢。

为了预防经济增长放缓可能导致的经济衰退，美联储可能会选择降低利率。

我认为，如果美联储不采取降息措施，加上劳动力市场的放缓，我们可能会面临经济衰退的风险。

当然，我不能绝对地说没有经济衰退的风险，因为你永远无法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如果经济增长持续放缓，增长率下降，人们可能会变得气馁，增加储蓄，导致内需疲软，这可能会形成一种推动经济进入衰退的动力。

但是，综合考虑，我不认为目前美国经济处于衰退状态。

降息规划对市场预期很重要 影响美元走势

提问：美联储货币政策的变化对美元走势有怎样的影响？

康恩：我认为美联储要降低利率的预期已经渗透到交易所市场和金融市场中，因此，我看不出如果美联储真的按照当前的市场预期进行降息，将会对金融资产价格带来怎样的重大变化。

当然，“降息决定”可能会带来一些影响，因为市场普遍期待降息，但当真正发生时，实际影响可能会有所不同。

我认为更重要的是降息背后的信号意义，以及它预示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9月的议息会议，除了会公布利率，美联储还会发布对未来利率走势的预测，包括预计利率会下降到什么水平，以及计划降息的幅度等。

这些信息对市场预期至关重要，可能会对美元产生影响。

美国高债务问题是不容忽视的严重问题

提问：7月底，美国联邦政府债务规模突破35万亿美元，半年多激增1万亿美元。要解决美国当前高债务问题，您有什么建议？

康恩：我认为解决美国财政问题的方案应该是双管齐下：一方面减少政府支出，另一方面增加税收。

这一点我们必须非常认真地对待，因为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严重问题。

在美国，我们面临的挑战包括人口老龄化，这将导致对政府提供的社会保障和医疗服务的需求增加。随着人口结构的变化，政府支出的压力也随之增大。此外，我们还有加强国防和投资清洁能源等额外的财政负担，这些往往需要政府补贴。

目前，我看不到美国政府有任何实质性的提议来解决这一问题。我认为，唯一可能促使官员们采取行动的是金融市场的反应，比如债券收益率的上升。这可能是由于市场对通货膨胀的担忧，或者是对美国债务可持续性的疑虑。

虽然我认为美国债务本身风险不大，但债券市场的看法可能不同，这种市场动态可能会引起官员们的注意。

总的来说，目前我们还没有明确的计划来解决这一日益增长的财政担忧，但这是个需要密切关注和认真对待的问题。

美联储需对2020年的框架进行仔细研究并进行必要调整

提问：美联储制定的货币政策框架是出于哪些考量？如果能有效控制通胀，是否还需要改变目前的货币政策框架？

康恩：2012年，美联储货币政策制定委员会发布了一个框架，广泛地概述了如何平衡稳定物价和最大化就业这两个目标。

到2020年，由于通胀率长期低于目标，并且利率经常处于零水平，美联储决定对框架进行重新审查和小幅修改，以适应低利率、低通胀的环境。他们增加了一些通胀倾向，以对抗零利率下限带来的通货紧缩风险。

但在接下来的几年，美联储面临的挑战变成了如何应对高通胀。因此，2020年制定的框架显得不太合适。

美联储曾表示，他们将每五年对框架进行一次审查，审查工作从2019年开始。

对于框架的变化，我没有强烈的看法，但我建议在制定新框架时，应该基于过去五年的经验教训进行深思熟虑：我们需要考虑2020年框架的运作情况，我们在哪里犯了错误，哪里做得对。

美联储总体上做得很好，一旦认识到通胀的持续性，就采取了强有力的措施来应对。我们似乎正在实现软着陆，但在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问题。

我认为新框架需要能够适应不同的情况，包括供给侧和需求侧的冲击，以及财政政策的影响。因此，我认为美联储需要对2020年的框架进行仔细研究，并进行必要的调整，使其更具普遍性。

关于通胀目标，我认为美联储应该认真审视通胀率2%这个目标，确保它仍然是正确的通胀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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